在吉林市一栋老式居民楼里，70岁的刘忠学师傅颤巍巍地翻开一本泛黄的相册，指尖停留在一张身穿工装、站在污泥运输车旁的照片上。“这辆车，我开了25年。”他说，“没想到，退休十年了，还在为当年的付出讨个说法。”

“毒粉尘扬起来有四层楼高”

1982年，28岁的刘忠学进入中石油吉林石化铁路运输部（现物流公司），成为一名污泥运输车司机。此后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他日日驾车穿梭在各化工厂区与堆场之间。

“卸泥时粉尘扬起来有四层楼高，戴着口罩都能吸一鼻子灰。”刘师傅比划着，“污泥里常混着汞块，徒手搬运；冬天清理冻在车上的泥，一铲一铲全靠人力。”

最难受的是途经丙烯腈厂。“刺鼻的气体熏得人头晕恶心，饭都吃不下。”由于岗位编制不足，本该配备的辅助人员始终没到位，卸泥、清车、检查都得他一人完成。同样是三班倒，别的化工岗位四人轮班，他们只有三人。

退休时发现“身份”变了，退休金每月少了一千五

2014年退休时，刘师傅满心以为这段经历会被认定为“有毒有害特殊工种”——按照国家规定，这类工种不仅可提前退休，退休待遇也更高。

然而单位却按“普通货车司机”的标准为他核定了退休金。“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说我的岗位不在特殊工种名录里。”刘师傅拿出一本1992年印发的《化学工业有毒有害作业工种范围》，其中明确列有“污泥处理工”等岗位。

这一“身份”之差，让他的退休金每月少了约1500元。十一年下来，累计差额已超过20万元。

“手抖了十几年，却无法认定为职业病”

更让刘师傅寒心的是身体健康状况。2007年起，他出现手部颤抖症状，疑似与长期接触汞等有毒物质有关。“跑了吉林多家职业病医院，都说做不了相关检测。”2022年，他又被诊断出口腔肿瘤，“医生虽没说直接相关，但不排除与长期接触毒物有关。”

根据《劳动法》，用人单位应为接触职业危害的劳动者提供防护用品并定期组织健康检查。“可我们连个像样的口罩都没有发过，更别说体检了。”刘师傅说。

维权十年，七旬老人还在等待公正

十年来，刘师傅先后向单位、地方有关部门反映，得到的多是“研究研究”。2023年3月，他尝试向更高级别部门信访，却因“跨越层级”被不予受理——但截至目前，他仍在等待一个明确的结果。

专家声音

一位劳动保障领域专业人士表示，对于曾在明确存在职业危害岗位工作多年的老职工，企业应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主动核查历史档案，不能简单以“不在名录”推诿。“特殊工种认定关乎职工切身利益，特别是这些为工业化建设付出健康代价的老工人，他们的晚年权益更应得到保障。”

在刘师傅家中，他小心抚平一份份材料的折角。这些泛黄的纸页，记录着一个普通工人大半生的奉献。当年轻一代谈论“躺平”时，这些曾用健康换取国家建设的老工人，他们的晚年不该在维权中度过。二十五年的毒泥运输经历，不该被一纸退休证轻轻抹去。